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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镇老韵 （三）
李邦林
八 吴宅 吴宅原先称吴棋记，2011年1月评为省级文保单位时改名“吴宅”。而作为吴宅主人吴茂棋早在1973年就驾鹤西去了，他没能亲眼看到自己亲建的豪宅，已经成为镇上一处重要文物。 前年来了几个远方的客人，他们是来吴宅寻找先祖遗留在这里的精髓，找回手艺人无法舍弃的英魂。 吴宅始建于民国28年（1939），全程设计把作的是来自东阳大工匠贾汝海，公认地方最好的能工巧匠。吴汝海请来了当时东阳顶尖雕刻大师刘明火和金君成操刀，用他们最精湛的雕刻工艺来镶嵌这座江南豪宅。1941年日军入侵，吴棋记被逼停工。抗战胜利后，1946年重新开工续建吴棋记，而这时贾汝海和刘明火先后在战乱中离世，在世上留下平生中最后一件杰作。吴茂棋只得另寻高手，邀请了东阳黄田畈大木名匠蒋仟炎接手，画梁雕栋继续由金君成与其三子金小权操刀把作。按照江湖规矩，每位名匠都会在自己的作品里留下标记，隐藏在倾注着自己心血的每一个构件上。 跨进吴宅大门的是刘明火、金君成的后代以及东阳行业协会的相关人员，他们前来考察大师们生前散落在各地的艺术精品，吴宅每一件雕刻部件他们都仔细地拍了照，赞叹先人工艺上的精湛。这些木雕那年遭到狂热者冲动的田堘铲铲去最精美的人物面部，以后同样请了东阳木雕高手进行修复，让老镇上这座建筑瑰宝重新熠熠生辉，与岁月同在。 解放后的几十年时间里，吴宅一直是人民公仆和勤务员办公理政的场所，在共和国**约制下每天都面对面地为最基层的广大民众服务，精励图治，力挽狂澜，为一方水土的黎民百姓打造出了一片新天地。吴宅静静地簇拥在那片古旧的老屋之中，浙江省人民政府授予的文保单位石碑就静立在吴宅其貌不扬的围墙门口。
九 渡磬寺 镇子上的人习惯把渡磬寺叫做古佛堂。 寺不算雄伟，没有气宇轩昂的大雄宝殿，没有四大天神把守的山门，也没有寺院传统布局里的放生池，其中几个凶神恶煞的罗汉倒让涉世不深的进寺小孩望而生畏。落日余晖直接打在母亲河边的黄墙黛瓦上，禅境空明，香烟缥缈，在历史的驿马风尘里静静地聆听法器击打后的余音，古镇的夜向深处走去。 这是一个多雨的季节，瓢泼的雨水从四面八方汇聚于这条亘古的河床里，发威的洪水肆意地卷滚而过，高地上站满了避险的人群，失望的眼神里夹杂着末日来临的恐慌。天竺僧达摩祖师云游双林乡，普济众生的情怀萌动了对人世间劫难和苦痛的解救，他毅然掏出随身携带的古磬，往空中抛去，一缕青烟过后，古磬化作一只大船，载着逃难的人们冲过洪流巨浪往对岸的高地而去，人们得救了。一个充满神话色彩的民间故事，引导人们走出了离乱、灾荒、瘟疫以及战争带来的一切不幸。感恩于达摩投磬相救，后人在投磬处募建了渡磬寺，自此淙淙流过的江水，伴随着寺院里的晨钟暮鼓，在古老的航道里流向很远很远。很多年以后，寺前树起了一方高大的石碑，上书“古佛堂”。 竹园村在岁月的包浆里住着蒲潭王氏的后裔，镇子里最有名气的“老相公”龙灯，是由头甲、王蒲潭、竹园三个村轮值的。在义乌江的水里，打捞着一家人常年的温饱，迎迓新一天的曙光。寒舍里的蛛网燕泥和毛家大院的华堂高阁，都在时代的更迭里，一统于蓝天白云之下，黑泥厚土之上。 那年来了几个陌生客，操外地口音，他们很自信地认为这里是他们心目中的风水宝地，这里能有他们的好运、财富和名望，他们就这样心安理得地住下了。 这就有了徽商，有了胡开文、吴德兴、隆泰兴等一个个徽商创立的商号。与渡磬寺毗邻的一座三合院建筑新安会馆，在大清王朝垂暮之年，由镇子上的徽商建造而成，那年是1911年，辛亥革命的风云刚吹到了这个江南古镇上，他们用烈火和雄心将陶土烧制出刻有“新安会馆”的厚砖，垒砌成这个异乡土地上的家，江风毫无阻挡地撞响了檐角的风铃，秋水生凉，如诉如泣。 走过了明，走过了清，到了民国时期，长长的老街已经在氤氲紫气里积蓄了足够的酒香茶韵、车辚滚滚、摩肩接踵的繁盛。店老板身着长衫马褂，卷着规正的袖口接待八方来客。清宣统二年，佛堂成立了商会。 有历史没规模的渡磬寺，和镇子上的人依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人生的某几个紧要关头都会想起寺庙里的神灵。那些善男信女们，会结伙去参加规模宏大的祭桥大典，会去路祭飘游冤死的孤魂野鬼；家有备考的学子，会在烛台前点上一对红烛，去照亮前方路程；集聚区套间安置前，会净手合掌而拜，以慰瑞气祥绕屋梁之思；那些历尽沧桑的老人，也在袅袅的青烟里寻找平生悲欢离合里的前因后果，在姻缘的宿命里去回护旧日的伤口，在修桥铺路的善行里践行曾许的诺言…… 伫立在义乌江边的渡磬寺，冷眼静观逐年历尽的繁华和悲苦，在晨曦和夕照下依然是故乡人心中的一道风景。
十 田心和倍磊 见过在酒馆喝高的，没见过在茶馆也能喝高的。 那天在老镇盐埠头横街的春香茶馆，有扎着短衣帮的，有穿着长布衫的，有搭着“杀马袋”（褡裢）的，也有拎着“警报袋”的，都是平时的茶友，无须寒暄，无须礼让，一个眼神，一个点头，都在老位置坐下。 围桌而坐的是田心和倍磊的几位熟悉老哥，来自当地最有名的两个大村。从村子里走出来的男人都很有底气，很有范儿。平时说话毫无顾忌的铁哥们，冷不防来一段插科打诨，或者来几句没有恶意的数落，都不会介意的。 这天，茶喝着喝着，话聊着聊着，他们顶真吵起来了。 起因是倍磊人用乡音沾沾自喜地说了一句：“倍磊比田心，好比麦磨盘比行灯；田心比倍磊，好比手掌比大腿。” 田心人听了很不舒服也很不服气，揶揄地回敬了一句：“牵东扯西，应该是倍磊比田心，好比火萤虫比行灯；田心比倍磊，好比大水牛比鸡腿。”他们像打铁一样你一锤他一锤地互损起来。 倍磊人说我有街心庙、龙皇亭、仪性堂、凝德堂、崇义堂、存仪堂、致和堂、九思堂、陈大公祠、九如公祠、六份祠、报本祠…… 田心人眼睛乌珠弹起说我有关帝庙、培德堂、友新堂、敦厚堂、师古堂、集义堂、慎馀堂、西新厅、慎可公祠…… 倍磊人说我有陈大成、陈子銮、陈禄、陈蚕、陈九霄、陈文澄……戚家軍里将校數十人。 田心人说我有洪罗相公、王如龙、王如建、王国斌、王毓秀、王芳…… 倍磊人说：“我有陈氏振字辈六兄弟，四人拥有千石田。” 田心人说：“我有王氏恒字辈四兄弟，使田心成为火腿村。” 倍磊人说：“我有双溪六石、五漒四枧、仙山听梵、清湖渔唱……” 田心人说：“我村里有十几口池塘，六座贞节牌坊。” ………… 两个村的人象说相声似地你一句我一句地“比”下去，从村里的烟灶比到民风的淳朴，从民间传说聊到风味小吃，从少年得志说到大器晚成，从工艺巨作引到雕虫小技，从宗族渊源说到现今流行……说得难分难解，闹得意犹未尽，比得不差上下。 茶馆店老板娘提壶沏水，满面春风地对满桌的客人说你们都不要小猪争雌雄、盲眼争溪滩了，依我看，你们田心和倍磊，是两盏举头并进的堂灯，是两朵艳丽的并蒂莲，是两只比翼双飞的苍鹰，是两匹并驾齐驱的骏马，是双蕊结出的灯花，是一对打遍天下全无敌的铜锤。她停顿了一下，又俏皮地接着说是先祖给后代留下一份厚重的瑰宝，是我们这方土地上的骄傲，是同在岁月肌肤上狠狠咬出的两个牙痕。你们，同是我春香茶馆的挚爱常客，是我春香心里最放不下的老哥老弟啊！” 佛堂镇入选国家历史文化名镇。 倍磊村和田心村在2014年同时授于浙江省历史文化名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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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9 07:5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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